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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凡是想要救自己生命的,必喪掉生命;但為我和福音犧牲生命的,必救了生命。”
只要20秒鐘,便可以讀完這句聖經經文,但二十年後,我才終於體會到這句話的真實涵義。在表面上,我擁有許多人所羨慕的成果:好的成績、廣闊的人際關係、活潑開朗的個性,以及擁有自己的音樂創作專輯。許多人的結論是:「李祺之所以會有今天的成就,是因為他的人生有夢想、有目標,而他也沒有放棄追求、實踐這個目標。」
但是,每當回想起過去的點點滴滴,我不得不承認: 上帝之所以賜給我這些,是因為我曾經願意為祂放棄一切。凡為了自己追求夢想的,必喪掉自我;凡為了耶穌和福音緣故而捨棄夢想的,必救了生命,且為神結出許多果子。在這個見證集中,我想跟大家分享自己生命中三次重大的關鍵點。在當中,我都失去了一些看似寶貴的東西,卻因此得著了更珍貴、屬神的財富。
在開始我的故事之前,我想先簡單介紹一下我成長的家庭背景。父親是中國學園傳道會會長,而他和母親都是台灣知名的資深婚姻輔導。儘管如此,在信仰上,他們仍給我做決定的空間。在國小三年級的某一天,父親透過福音材料「四個屬靈的定律」跟我「傳福音」,而我的確是「決志」了。從那天開始,我開始建立的與上帝個人的關係,而這深深影響著我未來每一個大大小小的決定。
失去眾人的喜愛,得著謙卑的品格—
國小六年級時,我們班上來了一位導師。或許是求好心切,她的個性有點緊張、急躁,以致於和同學們之間不時發生或大或小的衝突:她無法理解我們為何無法將隊伍排好,而我們則認為她太過苛求;我們認為她無法聽取學生的意見,而她則認為我們太過自私。就這樣一天一天下去,雙方的誤解與隔閡也就越演越烈。
終於,就在某一天的自然課,同學們忍不住心中的委曲與不滿,在課堂上開始跟自然老師訴苦。自然老師和藹可親,並未覺得有何不妥,便耐心地聆聽同學們的心聲。面對這樣的情況,愛表達意見的我,當然要抓住機會替同學們出口氣。在舉手取得發言權後,我開始滔滔不絕地更進一步為全班申訴。正當我講的興高采烈之時,突然,同學們暗暗地驚叫一聲,雖然不像恐怖片中那樣的淒厲,但也足以使任何人寒毛發直,警覺到事情不太對勁—我們所批評的導師,此時正緩緩走進教室後方的辦公桌(國小導師的辦公桌是在教室後方)。自然老師趕緊叫我坐下,轉身就往黑板上繼續著原本的上課內容,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:太遲了!
果然,下課鐘一打,一聲「李祺,你給我過來!」從教室後方傳出,伴隨著導師用力將椅子靠上的碰撞聲,我只得硬著頭皮去面對這首不祥的命運交響曲。接下來所發生的事情,我只有一個模糊的印象:我盯著磨石子地板,雙手背在背後,兩隻小拇指糾結在一起,耳邊傳來導師陣陣的指責,心中只默默希望這場暴風雨能趕快離開。
上課鐘響了,我也重獲自由回到座位上了,許多同學此時也偷偷從旁傳紙條,為我加油打氣。然而,心中出現一個聲音,我想那是上帝的聲音,告訴我:這件事情不能就這樣結束。上帝要我立刻、馬上去跟導師–那個我所得罪、冒犯的人–道歉。接下來的自然課程,我腦中一片空白,不是因為我再擔心導師會如何處罰我,而是在等待跟導師道歉的那一刻來臨。
鐘聲再度響起,許多同學勸我不要這樣做,各種威迫利誘紛紛出籠:「李祺,她不值得你道歉」、「李祺,如果你跟她道歉,我就跟你絕交!」但心中的聲音仍然催逼著我踏上那條不被朋友們認同的「窄路」。來到導師面前,我硬著頭皮從內心深處吐這每一個字:「老-師-我-錯-了…請原諒我好嗎?」導師逮到這個機會,當然乘勝追擊,將她心中更多的不滿與氣憤宣洩出來。二度挨罵之後,我回到座位上,面對著比導師更嚴酷的考驗—同學們的嘲笑與謾罵:「李祺你是不是男人啊?」、「李祺你有沒有膽子啊?」因著這個「道歉」的決定,我不但沒有得到導師的諒解,也似乎失去了同學寶貴的友誼。
奇妙的是,一股平安從心中慢慢升起,隔絕了周圍的嬉笑怒罵。表面上看來我徹底失敗了,但在內心深處,我深知這樣的選擇是正確的。放學之後,同學們各自背起書包準備回家,我卻被叫去自然老師的辦公室。原以為會是今天第三度挨罵,只見老師平靜拍拍我的背:「李祺,我看見了你向導師道歉。你作了一個非常成熟的決定,甚至是很多成年人至今仍然無法學會的。」
在那一天,我沒有獲得導師的諒解,且失去同學的支持;但也從那一天開始,對我來說,道歉與認錯,便不再是一件困難的事了。
失去戀愛的機會,得著純淨的友誼—
進入了青春期,我離開了孩提時代的單性世界。宛如生物學家驚訝地發現新物種,我也首次發現新的人種–「女人」。第一次發現,每當她們出現時,我的眼睛會不聽大腦使喚;第一次發現,她們的一舉一動,都能隨時引發內心莫名的悸動。
在高二那年,我喜歡上了一位女孩。
我認識她嗎?
我只知道她的名字…
我了解她嗎?
不太了解。
不過那不重要,因為她可愛的臉孔已經讓我大腦失去思考的機能了。高二那年,我第一次嚐到「喜歡一個人」的甜蜜錯覺。從此,在晚餐的談話中,父母發現我所談論的主題,不再是恐龍與機器人、飛機與尋找外星生命,而是圍繞在那位可愛的女孩身上。
感謝神,父母親以他們多年輔導的經驗,耐心地聆聽我的八卦小報消息;儘管他們認為我「喜歡」的實在只是一個幻影,但仍耐心地看著我眉飛色舞地分享著每一次在校園中,和那位女孩的浪漫邂逅。隨著時間越來越長,或許他們也察覺到,我已越陷越深;這「喜歡」的感覺,似乎正逐漸成為我生活的全部。於是母親給我一段機會教育,強調這樣的感覺與經歷,是「正常」、「每一個人都會遇到」的。然而,正常不等於正確;不能因為這種喜歡、欣賞為正常,我們便肆無忌憚地任其駕馭我們,逐漸成為罪惡的情慾。渴望與異性進入感情,這乃是上帝對男女的精心設計,但聖經中也提到,我們必須「保守自己的心,勝過保守一切。」
有一天,我像往常一樣找話題和女孩聊天,便隨口問到「天氣不錯喔…關於學期末的吉他表演練得如何?」女孩微笑:
「練得不錯啊。你要來看喔~」
「沒…沒問…問題。」
「對了,在我表演結束後,你要上台獻花喔~」
「獻…獻花!?」
獻花給我所喜歡的女孩!這真是一件大事,理當要跟家裡那兩位婚姻輔導專家好好地諮商一番。
了解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後,母親首先開口:
「獻花?那怎麼行? 我問你,獻完花之後你是不是想要跟她告白?告白後是不是就是男女朋友了?交男女朋友之後,你們是不是就會牽手?牽手之後呢?你們想要怎樣?你們才高中,你們還能怎樣? 」母親還沒有說到她最後的答案,不過我相信那代表著「NO」。
父親,帶著一貫的笑臉,提供了折衷方案:「哎呀,你們拍張照片留作紀念就好了,相機拿去。」
於是,我來到了音樂會的現場,手中緊握的,是冷冰冰的相機,不是火紅熱情的鮮花。節目開始,女孩的手指撥動著吉他弦,也彈弄著我的心思。那是一首卡農輪旋曲,隨著越來越多聲部的加入,音樂廳中的空氣分子也就越來越急促地催逼我,去面對這「生死攸關」的抉擇:「獻?不獻?獻?不獻?…」音樂停了,女孩與其他三十多位表演者向聽眾敬禮謝幕,而我的掌聲被淹沒在聽眾席中,顯得微不足道。
突然,舞台右前方開始騷動起來。大約五六個男生跑出觀眾席,在舞台旁趴下,形成一道人肉階梯。在眾人還無法理解時,觀眾席中又走出一個男生,光榮登上「勝利的台階」(難怪有人說君王是踩著別人的屍體登上寶座),走到女孩面前,以單膝跪姿,亮出一大束的鮮花。此時,全場沸騰、驚叫、歡呼:「太帥了!」但坐在我周圍的朋友們則大喊:「李祺你輸了!」在那晚,我好像真的輸了;我沒有得到眾人的喝彩,女孩似乎也被那大膽行徑的男生搶走了。
但很奇妙地,因著那晚我選擇了順服父母—上帝在我生命中設立的權柄—我跟女孩的友誼才因此沒有變質。在往後的日子中,我可以很自然地與她打招呼、與她一起參與學校活動;在接下來的高中生涯,我真正開始去學習跟一位異性當普通朋友,也學習不再以外表來評斷一個女生的價值。過了一陣子,有一天,我跟上帝這樣禱告:
「上帝,我知道自己仍不合適進入感情,但我心中對這女孩有許多愛慕之情。祢最了解我,所以,請祢讓我對她完全死心,因我知道在高中的階段,進入感情不是祢的旨意。」這個禱告並不容易,但成為我將感情交在上帝手中的關鍵點。
後來,女孩交了男朋友,兩人在我面前彼此手勾著手甜蜜地走。許多人為我難過、惋惜,但我想,若有人真知道我跟上帝之間的那個禱告,那麼他也會跟我一樣,在看到這樣的畫面時,憑信心獻上最大的感恩,因為神實在是聽我的禱告了。我失去了戀愛的機會,卻保住了一段純潔的友誼;我失去了女孩的心,因此得以學習單單戀慕耶穌,與神同行。
失去自己的夢想,得著神的異像—
進入大學,我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:一個沒有升學壓力、沒有父母管束的世界。許多大一新生從長年升學壓力的禁錮中被解放出來,便宛若脫韁野馬,過著近乎放縱的生活;翹課、日夜顛倒、男女同居已儼然成為一種校園風氣。處於這邪惡世代,我跟上帝禱告:「讓我成為一盞明燈照亮這黑暗世界吧!」於是正式上課的那一天,我跟上帝暗自立約,要過一個得勝、有計劃的生活;我要以與上帝的關係為優先、課業其次、人際居三、而興趣—街舞,則可居末位,因為我要成為這黑暗校園中的光與鹽啊!
開學不久,或許是因為父母身分的緣故,我直覺地參與了學園團契;而在興趣的驅使下,我加入了熱舞社。隨著時間流逝,我投注於熱舞社的時間、精力開始增加,課業和系上的活動也逐漸繁忙起來。每當看見被壓在電腦鍵盤底下的聖經,隱約覺得跟上帝疏遠了,但我暗暗安慰自己:「反正許多佈道會、短宣隊也是需要有人編舞、設計活動吧…我剛好去熱舞社學習學習,將來可以被主使用啊!再說,這樣還可以向熱舞社和班上的同學傳福音呢…」在這場答辯中,上帝沒有回答什麼,聖經仍然被壓在電腦鍵盤底下。
半個學期過去了,這時候的我,已是過著日夜顛倒、渾渾噩噩的生活。時間表中原本以上帝為優先的空格,如今已被熱舞取代,而課業、人際關係,則因著優先順序的錯誤,也失去了原有的規律。校園悠揚的鐘聲,卻宛如督工的喝斥聲,不斷催逼著我趕上下一個進度。每晚練完舞回到寢室,已經是深夜十二點;等到拿起書本預備第二天的課程時,也已是三更半夜了。為了換取更多睡眠時間,我第一次假生病之名,行翹課之實。這時才意識到:我已成為一個與世人無異的基督徒;那曾經渴望照亮世界的光,如今只剩一盞微弱的油燈,正逐漸被周圍的幽暗吞噬著。
就在那個翹課的早晨,我一如往常去刷牙,看著鏡中的倒影,卻有點不太認得這個蓬頭垢面的陌生臉孔—他的雙眼無神,不是因為睡眠不足,而是那真實的生命之光正逐漸褪去。這時,我聽見了聖靈無聲的嘆息與轟然的責罵:「這就是你想要的大學生活嗎?你覺得這樣下去,人生有意義嗎?」突然,神讓一句經文閃過我的腦海:「以別 神代替耶和華的,他們的愁苦必加增。」於是,彷彿從漫漫長夜中驚醒,我睜大雙眼,看見了內心真實的光景:在不知不覺中,我讓熱舞成為另一個上帝,掌管著我的生命,在當中我所追求的,最終是要成為舞台上的焦點。面對上帝的光照,我不得不放棄這手中緊緊抓住的偶像。就在那個早晨,我決定離開熱舞社;緊緊抓住自己人生的雙手,終於慢慢鬆開。
少了練舞的時間,我有更多的時間專心於團契服事與課業上。過程中,我開始看見上帝對我生命的計畫:去,使你所認識的人做我的門徒,凡我所吩咐的,都教訓他們遵守。
周圍的人需要福音。在英文系中,本著自由多元的學風,許多老師以無神論者、人文主義者、同志運動的領袖自居,也在課堂上傳達相關價值觀,不斷衝擊著我以往對上帝的信心、批判著聖經的真理與教導,同學們也普遍散發一種批判思考的氣質,勇於質疑權威與傳統規範。但也感謝神,因著這樣開放的風氣,每一位學生在報告中的言論與價值觀也受到系所保護,於是,我的期末報告,便成為了向老師傳福音最直接的管道。在一門「聖經文學」課程的期末報告中,我大膽地挑戰授課老師的論點,一點一點地闡明上帝於創世紀中的全權、公義與恩典。在那次報告中,我第一次看見上帝親自整合了我的課業與信仰,成為一條全新的福音管道。
在接下來的三年半中,上帝繼續塑造我成為合祂使用的器皿,好做更大的事。我成為了學園團契的主席,和許多不同的主內肢體並肩作戰,一心想要復興自己所處的校園。在那段時間中,我們開始了團契主席與輔導們的聯合禱告會,也開始一次又一次的聯合福音行動。奇妙的是,在忙碌的服事中,課業並未和我在團契的參與衝突,反倒成為另一獨特的禾場—藉由學術報告來傳福音的禾場。因著傳福音的渴望,報告與閱讀不再枯燥無趣,而是在當中看見上帝的真實,以及人心需要神的事實。在歐洲文學的演變中,我看見了人逐漸否定上帝的主權、基督的救恩、走向無神論之路,而於一切破滅之後,坐在絕望的灰燼中尋求解答;在文學批評理論中,看見許多的文豪哲人都承認真理的至善至美,卻無人知道真理為何。因著上帝的恩典,我在課業上仍有相當多的學習,而老師也肯定我在其中的表現。此外,我也開始著手創作中文福音饒舌,渴望看見用這種直接、淺白的藝術形式,將福音信息不打折扣地傳入年輕人的耳中。
於是,在畢業之前,上帝奇妙地融合了我的家庭背景、我的課業、我的個性、我的興趣,塑造成祂手中的器皿,在這一世代協助完成大使命。
為神所擺上,必因神而得著;所擺上的是暫時的,所得著的是永恆的
回顧過去上帝的恩典與帶領,我終於經驗到耶穌在馬可福音八章35節的教導:「因為,凡要救自己生命的,必喪掉生命;凡為我和福音喪掉生命的,必救了生命。」在面對自身怒氣與他人的誤解時,我喪失了朋友的支持;在面對內心慾望的衝動時,我喪失了談戀愛的大好時機,並且,在最能享受人生之時,我喪失了培養興趣的樂趣。但這一切短暫的失去,是為了換取那些永恆的財寶:因著尋求他人的原諒,我學習了謙卑與憑信心愛人;因著保守內心,我看見了自我節制的可貴與友誼的純潔,更因著放棄每天五小時的熱舞社,我得以在未來的年日中,看見為主而活的價值與喜悅。若我當初與老師勢不兩立,那麼我的心中至今仍充滿苦毒與驕傲;若我當初獻上火紅的鮮花,我將與那女孩陷入曖昧的泥淖。若我當初緊緊抓住熱舞的絢麗,或許我至今仍無法理解,上帝對我的計畫遠比舞台上的聚光燈更加璀璨。
現在,我在師長們的祝福下畢業,一方面在網路上分享著福音饒舌作品,另一方面也在不同的教會團體、中小學中舉辦音樂佈道會、分享品格教育的信息。我即將進入軍中服役,並於退伍之後加入中國學園傳道會,成為全職的傳道人。若非過去一次又一次地學習為主放棄,今天我無法經驗如此的豐盛–那是一種永恆的歸屬,與主同行的滿足。